行龙:《赤桥轶事》序——我的赤桥情结
作者:社会史中心 上传日期: 2018-03-22 阅读次数:

  10天前(2017年5月6日),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特邀赤桥文化人士郭华先生前来座谈,曾伟同志和我及7名历史专业本科生参加了此次座谈会。郭先生为大家讲述赤桥的故事,他娓娓道来,诸位兴致勃勃。没想到,座谈会后,他给了我一个任务,是要我为他撰写的《赤桥轶事》写一个所谓的“序言”。我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倒不是我有这个资格来为本书写序,而是他的讲述勾起了我对赤桥往事的回忆。

  我那本小书《走向田野与社会(三联书店2007年初版,2015年增订版)》曾收录一篇有关赤桥的文章,题目叫做“赤桥的事—我的村庄情结”,现在把这个题目稍作改动,干脆就叫“我的赤桥情结”,算是给郭华先生交一个卷子,好在离题不远,聊可充数。

  赤桥毗邻三晋名胜晋祠,赤桥与晋祠自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第一次去晋祠,是在1980年代初期,那时有一门本科课程叫做“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忆记授课领衔老师是郝树候老先生,后来是崔凡芝老师接着讲述。郝老先生在1950年代与另一位班书阁先生合编《中国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即为当时教育部的部颁教材,崔老师又是那样风度翩翩一丝不苟的女教师,同学诸位对这门课程都很有兴趣。照例,这门课程的一个重要教学环节,是老师带学生到晋祠游览参观,这对我们班许多农村来的学生(自然包括我自己)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如此,我的人生与晋祠和赤桥有了缘分。

  1982年,我以大学三年级学生的身份考取本系中国近代史专业硕士研究生,师从著名社会史学家乔志强先生。他交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文源巷的山西省图书馆抄录清末民初赤桥名人刘大鹏的《乙未公车日记》和《桥梓公车日记》。很有意思的是,乔先生当时担任历史系主任,也许他的学生太多还没有过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学生,或许是口音所致,他在给省图书馆古籍部主任池秀云的介绍信中,把我的名字写成了“新龙”二字,好在池老师也是他的学生,微微一笑而过。这样,我开始趴在古籍部整日抄写,开始在字里行间认识刘大鹏,认识赤桥。记得我曾和同班的一位同学骑上自行车专门去了一趟赤桥村,访问了刘大鹏的后代并参观故居。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赤桥。

  我将两部日记抄写完后,乔先生又安排我和几位在校的研究生抄录刘氏《退想斋日记》中所谓的“有关社会史资料”。《日记》凡二百册,真可谓卷帙浩繁,直到1985年四五月间,仍有近半数未能抄录。是年暑期,我又从历史系本科高年级中请到三位同学去省图整日抄录,事遂告终。《退想斋日记》按照先生的意见抄录完后,他又再次标点注释并予删节(由原来的近80万字删节为近50万字),1990年由山西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自己早些年的文字,在先生主编的《中国近代社会史》及拙著《人口问题与近代社会》(两书1992年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已经引用了《退想斋日记》中的有关资料。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如今《退想斋日记》的价值已经受到学界的关注,罗志田、沈艾娣(英国学者)等先生的有关研究更是将众多的眼光吸引到刘大鹏和赤桥这个普通的村庄中来。

  1998年,我从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取得博士学位后回到山西大学,以山西为中心的区域社会史研究逐渐成为我们研究的重点。2005年左右,我就晋水流域的水资源问题及刘大鹏的生平写过几篇学术论文,后以《以水为中心的晋水流域》为名结集出版(2007年山西人民出版社版),这算是我开始了对晋祠和赤桥的研究之路。我时常在想,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导引,也许是因为晋祠、赤桥、刘大鹏的故事,我注定会和这些人与事产生一种莫名的缘分,也许我还会为此写点什么。

  值得提到的是,2001年,在香港中文大学著名人类学家乔健教授(山西介休人)的推介下,欧盟委员会一个关于中国可持续发展的研究计划拟在国内选择6个村庄进行实证研究。经过考虑后,我向乔健先生推荐了赤桥村,正是由于乔健先生事前曾经看到过我的相关研究(我曾赴台参加他在东华大学主持的学术讨论会,提交的论文就是《乔健先生的乡土关怀与我的赤桥情结》),他老人家一口答应并论证通过,这就有了赤桥人至今津津乐道的“马到成功”国际项目。实在说,我除了前期的一些组织工作外没有做太多的田野和研究工作,主要工作是山大哲学系的赵继明教授和我带的两位社会学的研究生常利兵、张艳所为,欧盟委员会的专家先后两组到赤桥进行实地考察,2004年还曾提供100万元,共建“赤桥小学少儿素质教育实验基地”,这是为赤桥村办的一件实事和好事。除此之外,作为项目成果的《古村赤桥》一书,2005年也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在所写所为的过程中,我的赤桥情结一直没有间断,而且越来越浓。我不知道到底多少次带着学生和客人走进晋祠,走进赤桥,甚至在晋祠宾馆开会的间隙,我也会不由自主的漫步神游在晋祠和赤桥间。影响所及,山西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的师生也对赤桥熟悉起来,常利兵同志的硕士论文即以赤桥为题,做过很好的研究。我们后来申请到的一个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也将赤桥作为四个典型村庄之一。一面是中心的老师和同学走出校园走进赤桥,一面是赤桥的干部和群众走出赤桥走进中心,大家都在不断的往返中互相关照,乐此不疲。赤桥的干部和群众对我们有很好的信任感和认同感,他们毫不保留地将赤桥村的历史档案移交中心保管,甚至每年送来刚刚收获的赤桥大米供师生享用。去年初夏,为了推动赤桥村的进一步发展,中心和赤桥村共建了“山西大学赤桥田野工作坊”,赤桥的村民和我们其乐融融,好像我们这些戴眼镜的读书人也是赤桥的村民。

  此次郭华先生来中心座谈,即是我们“赤桥田野工作坊”教学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捧读郭先生这本《赤桥轶事》,我为赤桥有这样的文化人,这样为保留乡土文化,守护精神家园而不知“老之将至”的前辈感到由衷的尊重。郭先生在本书的“前言”中写道,赤桥有四老:高继业、郑祥林、梁计元、郭华。在我看来,他们都是“挖掘赤桥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的“文化人”,他们不计报酬,不计得失,甚至不计年老体弱,退而不休,四处走访,苦读经卷,伏案耕耘。据我所知,以赤桥历史文化为主题,他们已经出版了《古村赤桥》、《古村赤桥戏剧史话》、《古村赤桥兰若寺》三种著述,郭先生的这本《赤桥轶事》会为保留赤桥千年历史文化更添亮色。

  走笔至此,我还想说,从清末民初的刘大鹏,到今日赤桥的“四老”,赤桥不仅是一个靠“豫让血溅赤桥”故事闻名于世的千年古村,而且是一个文脉源远流长的文化名村。这是中国文化之幸,也是赤桥之幸。赤桥的未来会更加美好,这是我们共同的祝愿。

  至于郭先生让我为本书提出的一点修改意见,我会在私下和他心领神会地慢慢去交流,这里就不能再唠叨了。

                                

   

                                     行 龙

                                     2017年5月16日

                                     于社会史研究中心

来源:郭华,《赤桥轶事》,古村赤桥系列丛书”第四辑,2016年12月。此文后刊于《太原日报》2018年4月4日第6版。